拓跋比延接过一看,因为拓跋猗卢有意培养他,所以和刘琨往来的信笺他也经常看到。
此刻细细辨认,见上边果然盖着刘琨的大印,而且看字迹也的确是刘琨的手书。
王烈身为刘琨弟子,负有这样的考察使命,想来也不稀奇?
而且鲜卑立嗣,也的确有通过上峰刺史上报给朝廷的规矩。顿时,拓跋比延心下再无怀疑,王烈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直线上升,这是什么人?这是一个可以给自己命运带来转机的人啊?
拓跋比延却不知道,王烈临别刘琨时,管刘琨要来了十数张盖着刘琨大印的空白丝帛,至于上边的笔记,费辰身为摸金校尉,最擅长造假,而令狐艾更擅长模仿名家笔迹,两人配合下造出的山寨命令,又怎能是拓跋比延能看破的。
王烈却是趁热打铁:“比延少主,我此次来草原,就是要代家师考察代部鲜卑立嗣之事,也肩负着考察你们这些继承人的重任。在盛乐时,我就听众人对您交口称赞,却都说你的兄长六修为人残暴,远不如你。今日一见少主,果然是名副其实,你虽有些年幼冲动,但知耻后勇,而且敢于承担责任,再说年轻人若无一点血气,也就不是年轻人了。之前我还一直犹豫要不要去再看看你的兄长六修,现在看却可以不用去了,你的确可接大单于正统……”
拓跋比延闻言,本来还有一丝因为恐惧而慌乱、茫然的心情却是猛的被抛向了高处。
拓跋比延知道父亲宠爱自己,但也知道自己手下并无实权,虽然有一干磨敦这边的臣子支持自己,但毕竟不像大哥拓跋六修已经是右贤王,手下更有威震草原的三万狼骑军,自身实力强横,就算父亲拓跋猗卢不喜欢他,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而且更让拓跋比延忧虑的是,自己那个一向有勇无谋的大哥,最近像是忽然开了窍,不但顺利攻克石勒的老家上党郡,还给父亲送来了一份厚礼,让父亲对他也是赞赏有加。
本来自己比那个大哥擅长的就是讨父亲欢欣,如果拓跋六修再学会讨好父亲,那他还有什么长处可以制约?
一想到这些,拓跋比延就会有一种焦虑感,他深知草原上的狼性原则,成王败寇,若大哥拓跋六修继承了父亲代公、大单于的位置,那么就绝对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毕竟,这些年,他已经深深得罪了拓跋六修。
而这个时候,身为父亲在朝廷的靠山,大将军刘琨若能明确表示支持自己,那么父亲说不定就会直接确立自己继承人的身份,那时候自己就可以无忧了。
王烈是刘琨唯一的弟子,在草原这些日子也是名声远扬,拓跋比延自然知道他的身份高贵,更绝对想不到王烈不会假冒自己师尊之命。
却不曾想,王烈为人,除了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情,其余就没有他不敢做的。
至于假冒下自己的老师一条命令,只要在王烈看来是为大局服务,那就完全没有顾虑,反正他将来也不会对刘琨隐瞒,有些事情必须临机则断。
四周惨死的骑士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血腥的味道不断扑鼻而来,王烈押着拓跋比延和卫雄站在最前,身边没有人再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也许是被这血腥冲昏了头脑,激荡起心底的,拓跋比延双目微微赤红。
他对王烈却是越来越信服,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却是有些惊喜的对王烈拱起了手:“多谢王将军举荐,我若能继承大统,王将军之恩永不相忘。”
王烈却一咧嘴:“兄弟,你先别忙谢我,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晋建兴二年五月(314年),大晋幽州渔阳郡太守府,大晋晋军中军统领、幽州军建军都尉、领渔阳郡太守刘佑正仔细看着一封飞鸽传书。
看完信笺,刘佑一边对着烛火把信笺烧毁,一变自言自语道:“大人要我设法刁难刘琨,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已经被王浚限制住了手脚么?晋阳那些傻蛋都是做什么吃的,却还要远在幽州的心这等事情?”
刘佑自来到幽州,除了在永嘉六年助王浚大破石勒,立下战功后,就再没有什么出战的机会,心下明知道王浚提防自己,但却又不能和他翻脸。
而且,江左哪位大人对刘琨等人十分在意,他们若真光复北地,那么江左权贵的利益肯定要遭受损害,所以一直催促他想办法对付刘琨和王浚。
刘佑有心下手,奈何王浚对他提防甚紧,他索性自请镇守渔阳郡这个幽州首府蓟城的门户,王浚却是爽快答应。
于是刘佑带着手下五百陷阵长戟铁骑和两千亲军,来到渔阳郡,一呆就是一年有余。
期间,刘佑一方面让族中之人在幽州广占土地,设立庄园,搜刮钱财;一方面却是不曾中断了江左的联系,不断利用手中的资金和江左开出的各种条件,收买分化王浚手下诸军。
奈何他当日陷害王烈的手段太过狠辣,引起了幽州军军中诸将的顾及和反弹,初期进展极其不顺,尤其是军中段氏鲜卑的代表段末坯兄弟,更是对他敌视有加,处处与他作对。
段氏鲜卑在幽州军虽受排挤,但人脉极广,尤其是刘佑和谢鲲到来后,王浚更是对段是鲜卑更加仰仗。
而当日谢鲲来幽州,刘佑还奢望他能与自己同心对付王浚,谢鲲却以自己只是一文人,不擅长军务为由,每天呼朋唤友,饮酒做乐,根本不理睬刘佑,后来更是虽大军出征石勒,完全避开了他。
刘佑只觉得在江左风光无限的自己,如今却处处受到擎肘,心中郁闷无处发泄。
直到段氏兄弟随王昌大军出征石勒,无人从中作梗,刘佑收买诸军的事情才算顺利了些。
刘佑期间更是收买了慕容鲜卑,希望他们能努力取代段氏鲜卑的位置,奈何段氏鲜卑和宇文鲜卑对慕容鲜卑都很敌视,根本不给慕容崛起的机会。
但哪想到这个时候,王烈的消息忽然从并州传来,并州刺史刘琨昭告天下,自己收了一名入室弟子,姓王名烈。
随消息传来的情报更表明这名刘琨的弟子,就是当日被段末坯断言,已经坠入悬崖摔死的王烈。
刘佑闻言大怒,知道自己被段末坯诓骗了,更怀疑王浚一直和王烈有联系,索性直接去蓟城找王浚理论,王浚却推脱说:“天下同名同姓之人甚多,岂能就凭此说此王烈就是彼王烈乎?更何况,王烈若命大不死,去了并州,又怎么能怨段将军呢?”
刘佑无奈,愤恨而回,而随后关于王烈的情报、消息却是又接二连三的传来,什么奉刘琨之名去草原之都协助拓跋弗的后人拓跋郁律夺取了可汗之位,并于可汗结为兄弟,什么指挥计划了远征西域的战斗,因功被提拔为扬武校尉。
随着消息的不断传来,本来准备倒向刘佑的幽州军内某些人,却是再次有些犹豫起来,甚至有人开始造谣,说什么:“刘佑小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刘越石要替弟子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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